[詩]案發現場只留下一張紙條

我這人不慶祝節日
蛋糕經常放到壞掉
也沒有定期跑步的習慣
每當看到美麗的風景
我就低下眼睛
　
　
　
難過的時候
我是不哭的
但是所有人都在流淚時
我會突然想笑
　
　
　
總於四周熄燈後醒來
白晝時在自己夢裡失眠
站在燦爛的陽光之下
用手遮住眼睛
　
　
　
看到旁人被神感動
或被神遺棄
我就在一旁
沾沾自喜
確幸自己沒有任何事物
使我確信

　
　
　
寧可被雨淋溼
也不讓傘給偷走
我討厭極了感冒
痊癒的時候
像從地底最深處
倏地被拔出
不是所有植物
都熱愛光照
　
　
　
至於對你，我真的
很抱歉，關於諸多事
我無法一一交代細節
你只要記得：
我總在最後一刻轉身
是因為實在害怕
留下指紋

（20150908發表於批踢踢實業坊POEM版）
（圖文協助：筆麗少年）

[詩]致遠行的少年們

對不起，是我們的謊說得不夠好

讓你發現了前方沒有更好的風景

後記：比起自殺這件事，我更害怕附註在新聞後面的勸世標語。

[詩]他們愛我，比你甚多

《他們愛我，比你甚多》

　——謝謝那些讓我不孤單的理財專員、信託借貸與保險推銷
　
　

愛我的人，好多好多
他們來自各行各業
他們並不要求我
記得他們
可是每個都比我的朋友
記得更清楚我的生日，
比我的親人
更關切我的身體健康
反覆提醒而立如我
即將面對的諸多危機
　　
　　
　　
他們怕我在迷途時
被雨打濕
拼命勸我買台車子
擔憂我迄今仍以
天地為帳，在這倒退的文明裡
他們擔保
將慷慨借助我力量
建立自己的家
　
　
　
他們如教徒般虔誠
宛若誦念禱詞般
苦心孤詣為我預習
所有可能來襲的病徵
並舉證歷歷
已侵蝕其他生命的
災厄與落魄
只為提醒我學會
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時代
好好保護自己
　
　
　
我想，這是愛吧
他們明亮而堅定地允諾
願在我最艱困的時候
無償提供我
禦寒用的薪柴
讓我得以安然度過
沒有你依偎的寒冬
　
　
　
我想，這是愛吧
他們明亮而堅定地允諾
願在我最艱困的時候
無償提供我
禦寒用的薪柴
讓我得以安然度過
沒有你依偎的寒冬
　
　
　
我幾乎可以打賭
他們都跟我一樣
進入過最最隱密的涵洞
沒有體驗過絕對黑暗的人
說出來的話
不會如此溫柔
在電話的兩端
我們相濡以沫
心照不宣
誰不說穿誰
　
　
　
被傷害過的人甚至不需要相認
　
　
　
他們掛念同樣
滿身疤痕的我
在龐大的網絡中
如同尋覓前世情人般
耐心執拗地捕捉我的身影
這讓以為自己早就消失的我
受寵若驚
　　
　　
　　
獨自在餐廳吃飯
看著眼前的少年捏女孩的臉頰
卻想衝過去打他們巴掌的時候
或者托腮望著塗滿神秘咒語
的黑板，期待教室裡藏了一個
恐怖分子，將站起來大喊

「你們死定了」！

的時候，又或
想念你到無所適從
乃至無路可退
的時候，他們來電
寄信或傳訊提醒我：
就算整個世界都遺忘
我來過，還有他們
記得我
　
　
　
此生未曾謀面
卻誦念我的名字
不求任何回報
只希望我別急急掛斷
電話，再給他們一點時間
證明他們愛我
　
　
　
我想我可以大聲地說
他們愛我
比你甚多
　
　
　　
　　
　　
（於20150903發表於批踢踢實業坊POEM版）圖文：kai

[詩]我多麼討厭你

《我多麼討厭你》

　

我討厭你以為自己能拯救世界
更討厭我其實也偷偷地
這樣認為

我討厭你總慷慨與人分享
你的快樂，對我而言卻像魚刺
一邊哽在喉嚨
還得含著淚微笑說
謝謝，你最好了
　　
　　
我討厭你是荒煙蔓草中
唯一能活下來的那朵玫瑰
更討厭你根本清楚知道
自己在我的眼裏綻放
卻佯裝疲倦孤寂
　　
　　
我討厭你
總在大熊準備襲擊時
扮死，一邊用眼角對我釋放笑意
我更討厭自己
覺得這樣的你可愛
可以去愛你的錯覺
總讓我在生死交關之際
忘記逃命
　　
　　
我最討厭你
總在人前聲稱自己
不擅言詞
倘若這是真的
那麼請你停止
在我心底寫詩
　　
　　
（20150831發表於批踢踢實業坊POEM版）

圖片來源：筆麗少年

[詩]死期

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
我發現我好像死了
　
　
一開始，我不是很確定這件事
於是我穿上衣服
至少看起來
像是還有身體
　　
　　
我離開房間
推開了門
身後的屋子沉默
沒有一聲再見
沒有一句：注意安全
　　
　　
馬路上，行人匆匆來去
活著的人，看起來都像是
急著要往甚麼地方去
沒有一雙眼睛望向我
沒有一輛車
為迷途的我減緩速度
我果然是死了吧
我這樣想
　　
　　
我走進便利商店
想買包菸
溫柔的歡迎光臨
不是對我說的
沒有人歡迎死人光臨
綁短馬尾的美麗女孩
低頭在刷條碼
她很認真地
與自動門發出的叮咚聲對話
　　
　　
我走到城市角落的公園
找了一張斑駁的長椅
坐下，點燃香菸
吐出的煙霧中
浮現一個小男孩的身影
他是如此專心
用沙礫堆砌碉堡
直到另一個玩伴出現
用腳踐踏他的世界
　　
　　
我羨幕他放聲大哭
死人沒有
需要守護的東西
想到這裡，我把菸捻熄
拿出手機
試圖連絡昔日戀人們
想要告訴他們
我死了
　　
　　
我撥了無數通電話
我發了許多條訊息
純粹的寂靜才使我明白
他們比我更早知道
我死了　
　　
　　
城市的高樓遮蔽天邊晚霞
我拖著死去的身體
慢慢走路回家，心底想著
來生，願投胎到一個
能看到夕陽落下的地方
　　
　　
我回到生前住的地方，沒有人迎接
沒人因為我而抬起頭，他們直盯
電視螢幕上，播放的盡是
與我無關的事。死人
不能改變國家決策，戰爭計畫
或偶像明星的戀情走向
　　
　　
我打開門，房間維持
我生前的模樣
沒能讀完的書，上頭
有我還活著時
潦草記下的筆跡
此刻，我已無法憶起
當時為何迷戀
被劃線的這一句
　　
　　
曾經在乎的人
餽贈的馬克杯
被生前的我
放在置物架最裏面
杯緣的灰塵積得多厚
我就死了多久

photo by 小青蛙

（20150824同步發表於批踢踢實業坊poem版）

[詩]我親愛的薛丁格

只要不去開啟你心中的盒子
我便永遠不會知道自己
是否還在那裏